应夏洛克的一再要求, 华生同意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一次。
正值雨天, 窗外贝克街边上的栎树不停地在风中摇晃着。街对面杜莎夫人蜡像馆刚刚开业, 门前张红结绿。
“回想最初, 认识你，”华生先开口, 好像是自言自语, “人们警告我要远离你。没有人相信我愿意成为你的朋友, 大家认为不会有人愿意接近你, 除非别有目的。可是, 夏洛克，似乎从第一天你就把我的当朋友，为什么？”
夏洛克也像自言自语：“每一个出现在我身边的人，我都能揭开他们的老底，对演绎法推理的研究就像一种习惯——要知道无论我推测的多么精准，总会有那么一点小小的错误发生，无法避免。不过，绝大多数人不会给我检验的机会，他们总是不等我说完就想逃走——人们希望被人理解, 却又不喜欢被别人看透彻，尤其是害怕不光彩的一面暴露，你与他们不同。”
“我有何不同。”
“我说出你的秘密, 你说‘这真是神奇！’, 你乐在其中。你不怕我揭穿你的过去或不愉快的事, 如此坦荡, 这真是少有。”
华生觉得这话很受用。“我也有无法碰触的过去，我还在战场上杀过人。”
“不只是战场。”
“是的。也为你杀过一次人。但我不后悔，为了朋友或为了战友……所以说，你觉得我和别人不同，是从一开始就觉得我不同吗？”华生的目光变得热切。
夏洛克没有表态，继续说：
“我们两个人，看似不相同，其实不是。”他说的郑重其事。“你和我一样，无法承受无聊与乏味，乐意寻找刺激。你之所以会成为军人并去战场，也正是因为你喜欢那种生活。留在我身边，配合我，照顾我，你自称是出于敬佩、仰慕，但——真正的原因是——这是你需要的。你需要这样的生活。大千世界里，只有我能给你这种不同寻常的生活。”
华生一时无言以对，他的脸甚至有些开始发烫，夏洛克的话是不是正确的
“认识我的第一天，你就不再需要拐杖了——你的应激性心理障奇迹般地消失。为追逐凶手，和我跑过好几十条街，箭步如飞……”
“好吧，好吧。”华生摆着手，“也许这确实是我需要的。”他从床边站起来，走到卧室的窗边，故意无所谓地看着窗外夜景，留给夏洛克一个背影。
但其实夏洛克的那些话，让他觉得安慰。也让他有了信心。他忽然开始想到那个问题的答案——为什么会是他留在夏洛克身边而不是别人？也许确实不是什么巧合，不只是巧合，是因为他是最适合的，这就是答案。美好的答案。
“这并不是你生气的原因。”夏洛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“我不能违心地说我不快乐。”华生喃喃地开口，“和你认识以来，可能是我最……比较快乐的一段时光了，如果我们没有用现在这种糟糕的关系来破坏掉它的话。做你的朋友，被称为你的助手，像一片绿叶一样陪衬着你的光环，我都很高兴。”
“那么现在是哪里不对劲了。”
“夏洛克……”
“说出来。”
华生从窗前转身走回来，深吸了一口气，仿佛是在组织语言来说明什么重要事情似的开口：“你的那些古怪的、没头没脑就冒出来的话，其实根本没人能听懂，可是我和你身边仅有的人——例如雷斯垂德，都会相信那是一句高深的话，都以期待而赞赏的心情等待你的解答，而当我讲出一句甚至是深思熟虑的意见，也会很容易遭到你的挖苦讥讽……”
不待华生说完，夏洛克就不解地摊开手：“你想让我违心地赞美你？在你说出根本就不正确的观点之后？”
“不是！”华生打断他。“也许刚才的例子不恰当。你会忽然走掉，忽然想起什么，就从犯罪现场蒸发，一声不响地不顾危险地去追踪凶手。先说明一下，关于你的这些不寻常的举动，我很理解，当你发现线索、有了行动的计划，你不能顾及把我扔在哪里。不过你总会很快想起我，发条短信把我唤去某处——当然那都是因为你恰好在那时需要我为你做什么事了。你有许多怪癖，别人根本无法接受。无聊的时候像是精神病患者，向着墙上开枪，用小提琴制造让人发疯的声音，你不介意做出大家都对你充满憎恶的举动。我说这些，并不是我介意，相反我非常非常理解你。在别人对你略有微词时，我甚至会比自己受了污辱还激动地对抗，维护你。我支持你，我明白你。但，换做我呢，我们的厨房充满化学实验室和停尸房的气味，冰箱或微波炉里不时出现某个人体器官，我几天食不下咽。你做了什么？你又对我说了什么？”
“我做这些实验都是为了……”
“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。我理解。我只是让你回忆你说了什么？”
“我当然是向你说明那样做的原因。”
“是啊。我理解。我说过了我理解！”
“那还有什么问题呢？如果是那些气味或是视觉上看起来有点可怕的东西，那些不愉快地感觉，不过是精神上的问题而已。你可以克服的。对于你，军人出身的华生，克服这种问题应该很容易。我想不到你会提起这些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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