飞行棋棋盘上, 只剩弗朗西斯科的飞机还没回巢。他只扔出过一个6，场中还剩小安的一艘飞机陪着他。
“5，5也可以出来吧？”他指着刚扔的五点说。
话音刚落，楼梯上一串急匆匆的脚步声, 余今以几乎撞开门的架势冲了出去。小安立刻起身追赶，外头又冷又黑，只有路灯亮着。余今跌跌撞撞跳下楼阶，霎时间化作一蓬蝙蝠, 腾空而起。
“修泽尔！”
蝙蝠已经远去了。小安在原地踟蹰片刻, 抬头时看到余今的母亲正在窗口抽烟。她唱着一支快乐的歌，冲呆看自己的小安挥挥手, 烟灰散入冷冰冰的夜色中。
“他去哪儿？”
“去找爱丽斯。”
“谁是爱丽斯？”
“被他忘记了的人。”女人耸耸肩, “或许是他的爱人。”
她看见年轻的狼人脸上掠过黯然之色。
“……是泉奴吗？”他问，“那我得追上去。”
女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, 她看着小安笑：“别追了，你这么可爱，会找到比我儿子更好的人。”
“修泽尔追不到他的。”小安说, “尼古拉斯必须赶在他寿命终结之前回到黄石，专机已经飞走了。”
蝙蝠还在雪夜中飞行的时候，泉奴已经在飞机上打开了自己的电脑。
随行的医生为他检查身体, 结论是一切正常, 但手掌和手肘内侧的皮肤开始发皱, 这是泉奴寿命将尽的标志之一。尼古拉斯向医生致谢, 一切顺利的话, 他会在明天回到故乡，进入温泉。
这会是一场无知无觉的睡眠，他已经经历过许多次了。
尼古拉斯开始清理电脑上的资料。他把和吸血鬼相关的研究资料，还有几张手绘的画像拖入垃圾箱，清空。
删除手绘画像的时候他有过片刻犹豫。画像是他绘制的，在很久很久以前，他甚至数不清是第几次死亡之后。他告诉族人，自己遇到过一个黑发黑眼的吸血鬼，可无人相信他的话。他不得不把修泽尔的模样画下来，渐渐的越画越多。
画中的修泽尔永远是十六岁少年的模样，落魄，狼狈。
尼古拉斯在那座镇子外碰到修泽尔的时候，城镇中央的绞刑台上正燃烧着熊熊大火。有人在火中惨叫，尼古拉斯不喜欢这种场面，他绕过镇子，在干草堆里发现了一个蜷缩的人影。
十六岁的修泽尔冲他露出尖利的獠牙和指甲，他拼命驱赶靠近的尼古拉斯，甚至划伤了尼古拉斯的手心。
尼古拉斯用自己的披风裹住吸血鬼，把他带回了自己家里。
泉奴们对这个陌生来客充满警惕，尼古拉斯只想救他一命，便叮嘱他千万不要随便离开。
年轻的吸血鬼在回过神来之后，说的第一句话是：血很臭。
他非常虚弱，足踝和手腕上都是被捆绑的伤痕，一枚银钉刺在他的肩胛骨上，伤口无法愈合。
尼古拉斯把银钉拔出来的时候，吸血鬼疼得哭出了声。他抓住尼古拉斯的手，带几分胆怯与不安，直到尼古拉斯示意他可以舔舐，他才小心翼翼伸舌，汲取泉奴伤口之中的血液。
泉奴没见过黑发黑眼的吸血鬼，吸血鬼也从没见过泉奴这种生物。
把名字告诉吸血鬼的时候，因为遭受重击而产生耳鸣的修泽尔没捕捉到准确的读音，茫然重复：“你叫爱丽斯？”
“你想叫我什么都可以。”尼古拉斯说，“所以，我以后称你为修泽尔？”
在彻底恢复之前，吸血鬼是很乖很听话的。他从不乱跑，大部分时间蜷缩在房间一角，静静等待银毒素排出体内，伤口愈合。
在尼古拉斯看来，那是一个比自己更年少的小孩。他救了吸血鬼，自然就有照顾他的义务。
他允许修泽尔睡在自己身边，就如同真正的同伴。他告诉修泽尔关于泉奴的一切，黑眼睛的少年人直勾勾地看着他，大声强调：“吸血鬼和泉奴不一样，我们不会死的，只要是想记住的东西，我们就一定会记住。”
“那你至少应该记清楚，我叫尼古拉斯。”
“……爱丽斯。”修泽尔坏心眼地笑，“你是个女孩。”
他甚至允许修泽尔和他一起进入温泉。他为修泽尔擦洗后背和伤口，淡色的红弥漫在温泉之中，吸血鬼忧心忡忡：“我污染了它。”
有些时候，当他们在日光里醒来，会发现晨光把屋子晒得又暖又亮。修泽尔缠在他身上，像一只抱紧自己猎物的蝙蝠。他会亲吻尼古拉斯的嘴唇，黑色的眼珠子里映出泉奴的模样。
银毒素彻底排出体内之后，修泽尔恢复得很快。尼古拉斯几乎是每一天都看到他在改变：他长高了，他的头发长长了，看着自己的目光日渐灼热。有什么在发酵，他们谁都没想过压抑或控制它。
修泽尔在泉奴的聚落里断断续续生活了两年。他会离开尼古拉斯身边，回到血族的城堡中，等过了两三个月，再带着礼物回来。
起初他带的是花或者食物，这些都不是尼古拉斯想要的。“我不是女孩。”在亲吻的间隙中，尼古拉斯会提醒他，“修泽尔，我不是你的爱丽斯。”
修泽尔当然知道泉奴不是女孩，女孩不会对他做这样的事情，女孩不会让他混乱，也不会让他跌入狂喜的波渊之中，无法自拔。每到这个时候，他就会抱着尼古拉斯，小声地说一些让尼古拉斯愈发疯狂的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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